月初匆匆忙忙跑到首爾去了幾天,回來時碰到颱風,結果本來是早上回台灣的班機,搞到半夜才起飛。回台灣前一天,我和亭主去黎泰院採買球鞋,兩人各買一雙後,隨便找了一家餐廳Okitchen吃飯。結果老闆來聊天聊很久,原來他是日本人,另一個合夥人是韓國人,兩人在紐約長島也有一家餐廳。日本人老闆一開始接近我們時,光看他休閒到不行的七分褲,和不修邊幅的頭髮,我以為是哪裡來要求善款的流浪漢。用英文聊著聊著談到韓國的「汗蒸幕」,他問我們跟日本的比起來有什麼不同,我說韓國的汗蒸幕就像是大型社區中心,老老小小都在那裡,洗個澡後躺在地上聊天看電視,日本老闆猛點頭,說這裡的汗蒸幕跟日本的onsen ryokan是完全不一樣的,onsen是要休息,社交是其次。

日本老闆又問我日本跟韓國感覺有什麼不同。我已經很久沒去過東京,也這樣跟他說了。其實每次跟日本人說我去最多的應該第一是名古屋,第二是札幌,大家都以為我是刻意避開東京,但說真的也並不是這樣,只是一直沒有去東京的機會。我跟老闆說韓國的街上有一種味道:麻油,大蒜,炒香的芝麻粒略略帶一點的焦味,醋的酸味,這些日本沒有。他大概韓國住久了已經慣性疲乏。接著他問我們要買了什麼東西,我說:「今天下午才要開始買呢!」

「你們不是明天就回去嗎?」

「就是這樣才把購物放到最後一天的下午,趕快買一買就結束了!」

以前也曾經過著旅途中天天買的日子,現在年紀大了覺得天天買好累,等於每天都在留意標的物有沒有出現。

日本老闆於是談到老闆娘在義大利買了四個超大玻璃盤,還要求他要手捧回紐約。

「Try Fedex next time.」我說。

「她說太貴了啊!」老闆苦笑。

離開Okitchen後火速買好球鞋。亭主還乾脆脫下腳上的那雙就穿新的,店員慎重地把舊鞋打包遞給他,他手一揮,不要了。那雙鞋好像也是在台灣買的,穿太久鞋底開始風化。

離開黎泰院後去了梨花女大附近的Beauty Credit藥妝店買東西。我買了一組多娜嫺酵茸膏保養品,算算台幣約四千元。贈品就送了三大袋,其中一袋還被落在店裡,櫃姐提著追過馬路把東西送到我們手上。本來想到了機場才買雪花秀,結果陰錯陽差沒買到。

隔天早上去機場搭九點多回台灣的班機時,被告知班機因颱風的關係改時間到晚上十一點半。就把行李拿去寄存,又搭著地鐵去首爾市逛。我拿著地圖跟亭主說,現在還沒去過的就是東大門市場,但是去了如果買東西要一直手提著,我又不是很願意。如果沒有東西要買,不如就不要去。他也同意,最後就去了在市政廳附近的「德壽宮」。進了德壽宮後才發現這是上次去過的某韓國王宮,只是自己不清楚被帶到哪一個。還記得那時可以脫了鞋進宮內走一走,隔著薄薄的襪子,從腳底感到難受的涼意。穿了鞋後,同學姐姐看我穿著一件長大衣:「厲害!不冷嗎?」

「我有兩個暖暖包啊!」我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來往她輕輕拋過去,她空中一接,叫起來:「怎麼這麼燙?」

那兩個暖暖包是在日本買的,那時候才剛開發上市沒多久。

德壽宮就在「好像在那裡照過像」「這裡好像可以上去」「這附近好像有個水缸」這些前朝記憶中反覆沉澱。依照距離來看,那時我也去了明洞。正在看衣服時,忽然一個女人雞哩咕嚕的來問路。「怪了,沒人找我們問路,反而一直問外國人?」同學姐姐不解的說。

那個同學姐姐不是柔情萬種型的,頭髮剪得很短很貼,穿著一件咖啡色夾克,冬天逛街老是縮著肩膀,在炕上的坐姿是韓國女人常用的觀音座,化妝品少得可憐,跟另一個孔雀藍姐姐完全不一樣。孔雀藍姐姐是鵝蛋臉,這個姐姐顴骨比較高,看起來有一點孤苦的感覺,但那也只是給人的感覺而已。

因為回想起孔雀藍姐姐的眼影,在昌德宮看見中文導覽眼影用的那抹青綠,就免不了回想起那些漢城往事。

「時間好像太多了?」在德壽宮大漢門外的三一冰淇淋店裡,我們又把地圖攤出來看。

「東大門,還是不去了。宗廟?感覺很無聊。」我說。

「你不是還要買東西送人?」

「已經買了四條BB霜,一人一條剛剛好。不用再買了。」

後來決定再次往汗蒸幕出發。還好前幾天已經去過一次,不然還真不知道能去哪裡。

韓國的汗蒸幕是一個充滿了文化衝擊的地方。進門付了入場費,帶上號碼手環,拿著被分配到的便服去女子更衣室,找到鎖箱,把所有的東西放進去,先脫光了往女子浴場去。女子浴場就是大浴場的感覺,一邊有洗身室,兩萬韓元便可請阿珠媽(大嬸)幫你去角質。泡到滿意了再回更衣室換上浴場的便衣,去汗蒸幕裡面發汗。汗蒸幕就像個小黃土窯,溫度很高,約兩分鐘已經一身大汗。累了就躺在大廳的地板上休息或者去餐廳吃飯,所有的消費都記錄在號碼手環上。

在大浴場洗身室前面看價目表時,一個阿珠媽接近我,不知道她是在說英文還是日文。其實我聽得懂日文但是一開始說日文就要從頭到尾都說日文,乾脆就裝不懂。最後阿珠嗎說「洗身嗎?」

之前在價目表上看到Body Scrubbing被翻譯成洗身,就點點頭。

「說中文嗎?來吧!」

跟阿珠媽說我要body scubbing加一個mini massage,阿珠媽說多加韓圓一萬就可以做full massage,算算才台幣250,就同意了。阿珠媽迅速地穿上他的黑色內衣,示意我躺在床上,就開始搓了。看了隔壁床的女人,感覺也像是個外國人。

「自己來的嗎?」阿珠媽的手勁不弱。

「不,跟人一起。」

「韓國話一句不會?」

「只會謝謝跟你好,哈哈。」

搓著搓著,阿珠媽敲敲我的手臂:「你看看,搓出什麼啦!」

為什麼我身上會搓出那麼多黑色的「仙」(台語:污垢)???總之最後就是煥然一新,整個人還變白了!

一直沒問阿珠媽為什麼會說中文。上次我跟一個中文說得很好的韓國男人聊天,聊一聊竟然想跟我聊「素女經」,感覺就是色胚。介紹色胚給我的韓國人後來問我色胚跟我說什麼,我用英文說:「一本古老的性愛指南」。那個韓國朋友頻頻道歉。

還沒來首爾前我在猜是否改造過後的人工美女真的滿街都是,結果沒看到幾個亮眼的,人家說我該去狹鷗亭才能見到。不過汗蒸幕讓人見識到韓國女人化妝的功力。進浴場前總要先卸妝,出浴場前再把妝畫上去。見到靠著電梯前一個女人,還穿著浴場的便衣,一邊拿著小化妝鏡細細描繪著眼妝,等我吹好頭髮,他半邊臉的眼妝也畫好了,但是空著的另外半邊輪廓依然模糊。更衣室附近有小賣店賣一次用的洗髮精潤絲精等,也賣整套的女性內衣,就看到一個中年女人跟姊妹裸身走到小賣店的櫃台指指點點,然後便現場試穿起整套內衣,一邊照鏡子。這些女人跟梨花女大附近見到的不一樣,黎大附近的女大學生總是充滿了費洛蒙和人工香氣,飾品叮叮噹噹地走來走去,這裡的女人脫光了也沒化妝,一種打回原型的樸素。

出了汗蒸幕就要到機場,短暫的韓國之旅就要結束了,我忽然想起之前亭主差點接受一個在韓國三個月的工作,在走過仁王山那附近的公寓大樓時,我在想如果當初接受了,是不是會住在類似的地方。

仁王山(Inwangsan)也是一個大部分遊客都不會去的地方。Lonely Planet的作者一定覺得那裡充滿不可思議的異國氣氛,甚至大力推薦遊客第一天就去「爬山」。我們到了仁王山寺時看到一個外國人,手上也是拿著Lonely Planet。走上山寺後發現原來這裡有首爾朔果僅存的神巫。國師廟的祭壇上擺滿了供品,甚至有一隻大豬公和乳牛。我只是在外頭看看,沒走進神殿去當白目的外國人。巫女和巫師穿著白色的祭服,身體充滿了韻律感,搖擺著唱出不明意義的咒詞。對於西方人來說可能狠新奇,對台灣人就感覺是「乩童」的韓國版,只是韓國版的穿的整齊多了。

回台灣後翻舊照片,想找到以前在韓國拍的那些,最後好不容易翻到三張,一張是在某個「慶會樓」前拍的,看起來像是昌德宮而不是德壽宮。韓文雖然不好發音,但是看著那些漢字的羅馬拼音,有時用台語念起來跟聽到的韓文還真像。譬如說德壽宮就是例子。

看著照片裡的我,又陷入中年人那種一絲一縷,剪不斷梳不起的,那種無以言喻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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