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總是把日子過的很茫然的。更恐怖的是回想起來似乎連怎麼個茫然度日都很難形容。年紀大了以後我對「人類是萬物之靈」這句話相當不以為然。因為人類不遵循時序,又搞得自己太過複雜。把事情複雜話並不是靈性的象徵,而在某個程度上來說是苦惱的開始。大概六月中吧,總嫌樹下空空的,怕到時候要賣房子時賣相不好,就去買了一些花種下。剛開始嫌它們長得太慢,但是這幾天赫然發現植物已經蔓生開來,還抽起了大蕊的花朵,頓時讓我有所感觸。植物總是這樣,種下了,時節到了,就做該做的事情,做完了這一季能做的事情,到了那個命中註定微妙的時刻,也就枯萎了。有一年婆婆就是要挑戰她「花王」的名聲(廣東話裡的「花王」是園丁的意思),秋天時把一年生的日日春(impatient)搬進家裏繼續養著,隔年春天就送給我,那些日日春看著讓人挺悶。只抽綠葉,花朵的數量和尺寸都明顯縮水,可又不能丟掉,因為老人家那時愛每週來,週週來了就去灑灑水灌溉一下。自從那次的經驗後,我深深相信某些植物之所以為一年生就是有他一年生的道理。再說他自己那盆花整個冬天在客廳裡偎著養,卻也不留著等夏天看她的表現,我想那整個冬天她見日日春要死不活也許也極悶吧?

看到朋友的小孩天天長大也讓我感到很空虛。小孩長大對小孩的父母來說是非常值得慶幸的事情,但是對一個沒有小孩的人來說,只覺得光這麼一眨眼的時間,一個上一刻還拖著鼻涕發高燒的柔柔軟軟充滿奶香的小饅頭,竟然已經穿著澎澎裙表情萬種了。「我天天看著沒感覺,你覺得現在表情多了?」孩子的媽問。

總覺得我再多眨眨眼,這孩子就快要結婚了。

年輕時時間過的慢,幾年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恍如隔世,但是一過了三十歲日子就開始可以用十年做單位,回想起某件似乎也不太久之前才發生過的事情,才知道一聲不響地十幾年也過了。如果有一些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這種歷史悠久的感覺更明顯。有一次一個我小學一年級就認識的朋友跟我介紹他太太:「這位是XXX,我跟她認識的時間就是我的年紀減掉六年。」

那次看著他跟他太太出現也讓我感覺有點茫然和感慨。我見證過他變聲,忽然長高,還有唸高中滿臉痘子的時期。也知道他去實習時在漁塭裡撈魚苗檢查的事情,還有在我家附近的一個錄音室工作的種種。那些交往過的女朋友們在我腦海裡走馬燈似的跑過了,定格在最後的一個畫面上。就是這個女人啊!將來跟他是連在一起,決定到死才分離的。新婚的時候才看過蜜月旅行的照片,冷不防兩個孩子已經出世了。看著全家福裡面他的父母出現在背景,我想起有一次拿個東西給他,他不在,他父親應門。穿著台灣人夏天最愛的三槍牌汗衫,一條紅色的百慕達褲,空氣裡微微聞到咖啡香。「進來坐吧!呵呵」他爸爸跟說:「喝杯咖啡。吃過了嗎?」

「吃過了呀!只是送個東西就走。」我說。他爸爸微笑著。分不清那笑容跟現在照片裡的笑容有什麼異樣,但又看到熟悉的三槍牌汗衫。雪白雪白的。

而最近,我又看著他開始髮線退後了。

「你倒是沒什麼變。」他說,「我太太也這麼說。」

並不是沒變,只是我不在他密切留意的範圍內。一天一天日日月月的改變,磅秤上的數字,或者是體檢上的那些指數上上下下,誰會對外人說?看著似乎是沒變,也許內裡早就是一紮受潮了的稻草也說不定。

也不能要求什麼。大家都幾歲的人了!只要能每天安穩安心過日子,已是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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