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會想如果我有一個孩子,他會是怎樣的.但是怎麼想,那個小孩的下場都有點悲慘.

因為,他媽不是正常人.或者這麼說,他媽以為自己很正常,別人看起來也很正常,但是他長大了以後絕對會發現他媽不正常的一面.那種不正常是很微妙的,可以說是人格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他媽老覺得人生白過了,生他出來是為了不太無聊.他太小時還不太覺得,等到入大學後才漸漸體會原來自己是他媽打發無聊的玩物,之一.

第二個問題是:他媽對他不太有信心.沒信心的原因是他有他媽一半的血統,因此可能品質欠佳.另一半血統由族譜研究起來,他媽的結論是那家人也很煩跟有問題,所以兩個血統加起來沖淡了兩家的弱點但是增加新的缺點,因此他媽對他總是有點抱歉和覺得他很抱歉,他一直到後來自己做了爹娘才知道他媽那時抱他在懷裡惜惜後又長嘆氣的意味是什麼.

第三個問題是:他媽在他小學時還要跟其他媽媽學習如何準備加拿大小朋友的便當,因此他結論他媽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學習.上小學第一天打開午餐盒兩顆白雪雪的牛奶大饅頭,加上另一邊準備在保溫罐裡的洋蔥湯,讓他忍不住放聲大哭.後來想起他媽在家大概是吃每天不變的出前一丁速食麵,便覺得自己不算太悲哀.小小年紀已經嘗到哀愁的滋味,這讓他後來失戀後打擊不大.

第四個問題是:他媽想放任他天生天養,但是偏又做不到,因此矛盾的很,有時會錯誤地示愛.譬如說他最喜歡邊看冰球賽邊吃薯片,他媽怕他整個橫向發展,硬是扣下不讓他吃,但扣著沒多久又把薯片倒在大碗裡給他吃到爽.其實他媽扣下後想到自己以前也吃了不知多少包薯片,搞得要減肥,但是薯片是青春時期不可或缺的食物,為了不剝奪孩子的青春權利,還是整包倒在大碗裡面讓他吃到爽為止.

不過他從來沒感覺到吃到爽的境界是什麼,這就是青春吧!還好這點沒被不正常的他媽給破壞了!

第五個問題是:他從小在語言錯亂的環境下長大,導致後來只有英文說的好,被他媽罵「番仔」.這實在不能怪他,從他一出生就是國台粵英語四語並進,偶而還夾雜阿嬤自以為是的法語教學(但是學了幾年只會眼睛鼻子嘴巴,因為阿嬤只會這些),最後漸漸迷失自己,決定還是說英文比較好.但是每次一說英文,他媽那天晚飯就煮的相當不爽,飯桌上一連串台語不斷伺候.

第六個問題是:他媽自己覺得自己不太老.天啊!這是最可怕的!

有時他會無語問蒼天:究竟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戶人家?人家隔壁Leslie的小孩每天吃熱狗喝汽水癡肥也不見大人管,他媽雖不囉唆但是眼神殺人.於是他默默地用最不起眼的小紙條寫下這些心情,塞到床下去.用小紙條是因為聽到他媽有次提到外公偷看她日記的事情,因此學到寫日記不可用日記本的寶貴教訓.

到他三十歲的某一天,他帶著自己的配偶和小孩回家看看老爸媽,他媽會捧出一個有點灰塵的小紙盒,裡面盡是他童年的日記紙條.「你大概都忘了有這東西吧?」他媽笑咪咪的說.他伸手接過這紙盒子,沉甸甸的:「我以為這些紙條打掃時都丟了!」「怎麼會丟?」他便感恩懷念地收下了.

回到自己的家裡,他送配偶和小孩上床,自己在燈下看著那些紙條,看到自己某天寫下的「為什麼我會出生在這一家?」,泛黃的紙條背面有點紅墨水漬撳下的逗點,他認出那是他媽一向愛用的萬寶龍牌鋼筆的筆跡,便翻到背面去.原來這些紙條他媽這麼多年都還是一看再看,就只有這一張,他媽給了答案.他笑了!果然是不正常的媽.

背後三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

「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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