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亂寫

上午明朗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在我面前，她神態自若地蹺起腳，伸向手提袋找煙的手似乎想到什麼而停了，什麼也沒摸出來．

「啊！你知道那個小月吧？聽說要結婚了！」她說．

如果有隻煙在手，她似乎能說的更自在．從手提袋探出的手摸縮摸縮地就是嫌空．

「小月？喔！嗯嗯．」我隨口回答．

小月對我來說是比較熟的路人甲．但對她來說卻不算生疏．我見過小月幾次，說話不經大腦，但是認真說出來的話似乎也沒多思考過．一個看起來像是傻大姐的女人，也三十五歲了．

「你別看她那樣，這次的對象最正常，聽說是飛機維修技士什麼的．」

「她能交到什麼不正常的對象？不是在大公司當電腦程式設計嗎？」

說是做程式設計，但是小月並不是科班出身，高中畢業後就開始工作．家裡沒錢是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雖然是乖孩子，但是成績不好，也無心唸書．這是後來才聽她說的．

「你就太不了解她了．她以前的男朋友還有黑道的哩！說是黑道還算客氣，其實就是龞三，小混混．以前在KTV當播歌員時認識的．」她邊說邊放下打薄了的長頭髮，甩了甩，又用髮圈綁起來．最後又忍不住摸出一隻煙點了火．

她嘆口氣：「唉～～～」

小月．一個讓我也有點想嘆氣的人．

「怎麼認識的？」

「網路交友．聽說認識沒多久，對方就來台灣找她了，然後立刻就上床了．叫Rick，我見過，算好人．」

「喔．」聽起來很現代．

她那支煙吞吞吐吐，年紀不大，卻有一種滄桑的感覺．吐了幾口，她說：「說要嫁，就嫁吧！算起來這個是條件最好的．小月還嫌．然後急著問大家意見，大家都說：『嫁吧！如果你想嫁就嫁．』她還扭扭捏捏的，實在讓人看不順眼．」

我從角落找出她那只從來沒洗過的煙灰缸，大理石的質地，沉澱澱地，上頭滿是煙灰．我幫她拿到廚房撣了一下．她以一種主人自在的姿態抖了一下手中的那支煙．

「她來問我意見，我說：『媽的，那男人都不知道被你睡過幾次了！你想怎樣？』」

我可以想像小月那時的表情，一定是愛嬌但凝結成凍土的臉．「你這樣說？她怎麼說？」我問．

「她沒話說啊！拜託，人也睡了，錢也拿了，說不嫁不是玩人家？」

「拿了錢？怎麼回事？小月不是在ＸＸ公司上班？」

「聘僱性質，契約到就おわり了．現在在搞網拍，賺不了太多，每個月進貨的錢是Rick給的．賺了錢，本錢沒還給人家也沒讓人吃紅．聽說Rick有次卡費繳不出來，她才吐了幾萬塊錢給人家．」她用一種有點憤慨的口吻說．說完躺在她家的沙發上，幾隻狗上來舔主人的嘴．她讓狗舔了幾口，又揮走他們．

「糾糾纏纏啊！當初早就跟她說沒意思就別攪和到一起．現在還說不嫁？我跟她說，你要不嫁，那錢也給人清一清，該是人家的還給人家，規規矩矩付上利息．她就沒說話了．因為說到底，她嘴上有處女的矜持，身體沒有，銀行又沒錢．」

快到中午的時間，我們卻把小月的人生討論的好像黃昏一樣．

「但是現在不是說要嫁了？」

「唉喲，她還能嫁哪個？只是她自己在擺姿態而已．見過對方家長了，她其實愛人家，但是嘴巴不肯承認．不過她自己爸媽投反對票，所以現在還耗著．上次不是跟你說要來加拿大定居嗎？那是說如果她真的跟對方結婚的話．」

上次小月打電話來說要跟對方家長一起來多倫多探親．

「她爸媽不贊成嗎？但這個總比黑道好吧！」

「聽她說她爸問對方如果將來兩人窮到不行時，他女兒怎麼辦，你猜對方怎麼回答？」

「不知．」

「對方就很老實的說：我希望你女兒也工作．我也沒辦法保證你女兒的未來．結果他爸氣到不行，就說不准嫁．現在小月就到處算命看看怎麼辦．第一個卜卦，說這個男的將來還是聽他媽的，嫁了煩惱多．她就又算第二個，第二個說男的花心，嫁了就要認命．所以，我想她要算到一個好的吧？」

「現在算命太遲了吧！」

最後一口煙又輕又長，她仰頭一吐：「人總是有想不清楚的時候啊！」

在她的客廳裡，這十幾分鐘的時間，小月像黃昏一樣的三十五歲歲月就這麼被帶過．接下來是電視台重播的《小氣大財神》，我和她兩人切了盤水果，開始收看．